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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围攻(四十五)

就像历史上每一位被围困在山上的统兵者,范斯高·阿尔达梅很快就发现,他最急缺的东西不是食物,更不是弹药,而是水。

其实山上也不一定就没有水源,但是很可惜,五〇高地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山,它只是一座缺乏植被覆盖的小土包。

可它偏又没小到能被“十二军团”手里的几把镐头凿穿——至少在“十二军团”全员渴死之前不行。

阿尔达梅当即下令收集所有士兵的水囊,统一分配;又在夜里派人潜下高地,去森林里找水。

但这就像是憋尿浇大田——竭心,却不解渴。

并且,哪怕“十二军团”的士兵们什么都不背,只背水囊,水照样不够喝。

因为需要水的不仅有人,还有牲口——战马一口气能喝掉几十个人的配额,挽马喝的比战马还多。

更不必说,抠门抠到家的山前地陆军省,只给普通士兵配发了一个小号皮水壶——水壶的钱还要从士兵的薪金里扣——而“十二军团”的很多人会战当日下午就把它喝空了。

在老家,联省军人们野营从来不用担心吃水问题,让他们头疼的是水太多。

涨潮时,很多圩田甚至在海平面以下;随便掘几铲子,就能看到湿泥;堑壕若不能当夜挖好,第二天早上再来看时,就会变成水沟。

可是在奔马之国,在这看似生机盎然、实则荆棘密布的荒蛮之地,来自低地的联省人,眼看就要被渴死在字面意义上的“高地”之上。

乐观的“十二军团”士兵还在想方设法私藏清水;

而悲观的人早就把壶里最后一滴水舔光,准备接尿了。

阿尔达梅连夜召开全体军官会议,阐明自己的研判,兼给部下们鼓劲。

他表示:

一日激战,本方士兵精疲力竭、军心动摇,连夜突围极易酿成大溃败;

叛军也一样,没能乘势攻下翡翠渡,就说明叛军同样是强弩之末;

但叛军的骑兵更强,兼有高阶施法者“狼之血”从旁作祟,混战于他们有利;

而超长枪如果不在方阵里,还不如匕首好用;

“十二军团”的优势在于训练与纪律,阿尔达梅坚信——虽然敌我双方眼下都精疲力尽,但是“十二军团”的士气和战力会恢复得比敌军更快,休整一夜再战,哪怕没有援军,也未必不能堂堂正正地击破敌军。

与会的大部分军官,其实并不相信“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至于阿尔达梅的分析,在许多人听来,也完全可以作为相反决策的论据。

但军团长至少给出了看似充分的理由,而“十二军团”的军官们早已习惯了沉默和服从。

所以,全体军官会议上,没人公开挑战阿尔达梅就地坚守的命令。

不过,大家一致同意一件事,那就是:如果饮水的问题无法解决,那明天无论如何都要突围,哪怕援军没来也要突围,因为战死也比渴死好。

这点,阿尔达梅也认可。

然而次日清晨,去而复返的叛军骑兵主力,彻底踏碎了范斯高·阿尔达梅扭败为胜的希望。

这下子,“十二军团”当真只能战死、渴死二选一了。

就在联省人写遗书的写遗书、舔露水的舔露水的时候,行省大道对面的小高地上,突然有些动静。

一名叛军士兵用长矛挑着一顶头盔,没穿甲胄也没带刀剑,于两军的注视中走下山坡,站在大路正中间,梗着脖子往“十二军团”的阵地看。

“什么意思?”阿尔达梅皱眉问。

“帕拉图人的规矩,把头盔挂在枪尖上,以示无害,”紧急赶过来的托马斯·海默斟酌词句,轻声解释,“叛军……应该是想和我们谈判。”

在场的其他军官们神色黯然,大伙心知海默中校是在维护军团长的尊严——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谈判可言?劝降还差不多。

范斯高·阿尔达梅自己也明白这点。

“要见一见他们吗?”海默尽可能平淡地问。

军官们不出声地等着军团长做决定。

“见,为什么不见?”阿尔达梅冷哼,“听听他们想说什么!”

托马斯·海默暗中松了一口气,立刻着手安排。

不过,说是要见,却也不是阿尔达梅亲自见。毕竟,叛军当中,还有一个令所有军官都忌惮的高阶施法者。

虽说以当前的情势,“狼之血”完全没有必要冒着生命危险来搞刺杀,但“十二军团”却不得不防。

所以阿尔达梅指派了一名尉官代替他与对方会面。

他特意挑了一个21期的小娃娃——也就是昨天傍晚赤旗升起时,认出是温特斯·蒙塔涅的那个百夫长。

说实话,范斯高·阿尔达梅还有点期待,那个维内塔小子与同期见面时的错愕表情。

与叛军使者进行了一番漫长的交谈后,名叫丹尼洛·奥尔斯珀的骑兵少尉拨马转身,疾驰回到己方的阵地上,神色却有些异样。

“来了个半大小子,我不认识,”奥尔斯珀少尉一脸无奈,“说给您带了口信,要见军团长。”

“他想见就见?”托马斯·海默中校声色俱厉,“有什么话,让他和你说!”

“我也是和他这么说的,”奥尔斯珀少尉万分委屈,“但那小子轴的很,怎么说都说不通。”

“那派你去又是为什么?”海默中校竖眉呵斥。

奥尔斯珀目光低垂,不说话了。

托马斯·海默询问地看向军团长。

听到来人是个少尉不认识的小崽子,阿尔达梅也就不担心了。

因为联盟境内有施法资质孩童的筛选、培养都被魔法作战局牢牢掌控,所以他不相信叛军有本事从野地里再淘捡到一个高阶施法者。

另一方面,对方毕竟也是从老元帅创办的学校里走出来的,他不认为对方会卑鄙到假借谈判来搞暗杀。

甚至他自己都没察觉,内心深处,他其实很期待来人是个刺客——自己一死,说不定对所有人都是解脱。

“带他过来,”阿尔达梅下令,“我倒好奇他想说什么。”

叛军的使者被带到阿尔达梅面前。

奥尔斯珀少尉说的没错,来人确实只是一个半大小子,看上去也就十六、十七岁,细皮嫩肉,稚气未脱。

虽然他很努力地想装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但被数千个充满敌意的人团团包围,还是不免战战兢兢、畏畏缩缩。

阿尔达梅上上下下把对方打量了一番,眉头紧锁。

“要谈判,也该派个军官来,”他表情阴沉,扬声问,“你算什么?”

“我?”使者呆呆地指了一下自己,挠了挠后脑勺,“我应该……也是军官,预备军官……呃,能算吗……”

“你是预备军官?”阿尔达梅都觉得自己有点欺负小孩子了,“哪期的?”

“一期的!”使者有点羞涩,却又很自豪地说。

没曾想,在场的联省军官们听了这话,眼神都有些古怪,像是在看胡言乱语的精神病人。

片刻后,阿尔达梅挑眉问,“小子,你叫什么?”

“马季雅·劳尔,”使者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说是一期的?”

“是啊,”使者理直气壮。

“那我们……”阿尔达梅示意了一下周围身着制服、手扶佩剑的军官们,“是不是都得叫你一声前辈?”

“哦!不是,您误会了,”使者善意地解释,“你们是‘第一学院’的,而我,是‘第二学院’一期的。”

现场陷入沉默。

“第二学院?”阿尔达梅勃然大怒,“天杀的叛军!竟然还敢另设军校?第二学院?你们也配?你们也配!”

使者缩起了脖子。

“那又是谁来当这个校长?”阿尔达梅追问,“盖萨·阿多尼斯?斯库尔·梅克伦?马加什·科尔温,还是那个该死的维内塔小子?”

使者倒是老实,问什么答什么,“蒙塔涅阁下只是副校长。”

“副校长,呵,倒是会装模做样,”阿尔达梅冷笑,“校长又是谁?”

“约翰·杰士卡准将。”

阿尔达梅在记忆里搜寻了一遍,没有印象。

“这人又是哪来的?”阿尔达梅生气地问。

旁边的第八大队大队长伯达纳中校老脸一红,轻咳一声,“我的同期,是个……很特别的家伙。”

阿尔达梅瞪眼看了伯达纳中校一会,又看了看一脸茫然的使者,只觉好气又好笑,他拍手鼓掌,“好样的,自己给自己升官,就是阔绰,这个什么……约翰·杰士卡,出校门才几年?就领了将星了?”

阿尔达梅的嗓音都不自觉变得尖利,“那盖萨·阿多尼斯、斯库尔·梅克伦,马加什·科尔温,是不是也都挂上将星了?还有那个维内塔小子,其他三个大头目都是将军了,他不也得给自己来上一颗?”

“盖萨将军和斯库尔将军现在都是将军了,”使者怯生生回答,“但马加什上校现在还是上校,蒙塔涅阁下也只是少校。”

“反正都是自己给自己授衔,客气什么?”阿尔达梅冷嘲热讽,“怎么不学对岸的阿尔帕德·杜尧姆?干脆一步到位,一人分一根元帅的权杖得了!”

军团长突如其来的爆发,令一众联省军官,表情都有些尴尬。

使者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发泄了一通,阿尔达梅有些意兴阑珊,他也懒得再为难面前这个小崽子了,于是轻轻颔首,“说罢,那个维内塔小子,让你给我捎什么口信?”

使者这才想起还有正事没办,赶忙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道,“阁下想和您做一笔生意。”

“生意?”阿尔达梅先是一呆,后是不解,最后是被轻视的愤怒,“你的‘阁下’发什么疯?战场上也要做生意?怎么?维内塔人店小二的天性藏不住了?”

这话一出,使者明显有些不高兴了。

“什么生意?”阿尔达梅问。

“阁下说,”使者气哼哼地回答,“只要你们把四艘战船交出来,把武器、装备留下,他就放你们走,并且暂不追究你们的战争罪责。”

谈判现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范斯高·阿尔达梅的面颊红得能滴出血水,其他联省军官也如同听到天方夜谭。

“战争罪责?”阿尔达梅七窍生烟,“还是暂不追究?我有何罪?用得着你们‘暂不追究’?”

这个问题,一下子把使者给问住了,但他不愿示弱,所以扬着下巴,硬气地回答,“到时候,你自然知道!”

“温特斯·蒙塔涅莫不是派你来消遣我们的?”现场序位第二的托马斯·海默冷声问,“把船交给你们,我们还能走得了?”

这个问题,使者显然也答不上来。

他苦恼地想了半天,支支吾吾地说,“其实我也觉得你们走不了——都打成这个样了,你们现在就是笼子里的鸟,怎么能放你们走呢?要是让你们走了,我们不是白费了这么大的劲?”

“小子,”托马斯·海默觉得无比滑稽,忍不住发问,“你不是应该试着说服我们?怎么一直在说反话?”

“什么?我还得说服你们,”使者眼神发懵,“我不是把话传到就行了嘛?”

托马斯·海默与范斯高·阿尔达梅对视了一眼。

“[旧语]维内塔小子怎么派了这么个蠢货来?”阿尔达梅一脸厌恶。

托马斯·海默目光冷峻,“[旧语]可能是想拖延时间。”

“[旧语]我能听懂你们说什么,”使者不好意思地插嘴,“[旧语]阁下说了,你们肯定会用旧语当面说坏话,所以……才派我来的。”

这下子,在场的联省军官的脸上都有点挂不住。

使者继续絮絮叨叨道,“其实不止是我,所有人都觉得,要是就这样让你们跑了,简直荒唐透顶。但是阁下发了话,大伙不服也只能服。

“阁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说你们能走,你们就肯定能走。至于你说的船的问题,我觉得你们也不用担心。既然阁下让你们走,就肯定会给你们安排船,没有战船,还有别的船嘛……”

海默中校心弦一动,试探道,“可是你们叛军不是有好几个头头?温特斯·蒙塔涅的话,能管用?”

“这个你放心!绝对管用!”使者挺起胸膛,自豪地拍着胸脯,“现在新军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人不服‘狼之血’!”

托马斯·海默看向其他校官,几人都大感不可思议——假如面前这个傻小子所言非虚,那就意味着温特斯·蒙塔涅如今已经在叛军中积累起了说一不二的可怕威望。

一个维内塔的小后辈,是怎么办到这点的?校官们想不通。

“对了,”使者突然一拍脑门,像是猛然惊醒,急急忙忙地补充,“这个‘你们’,仅限于当官的!”

他指着在场的联省军官,“就只有你们能走,其他人,都要留下。”

说罢,使者一边拍脑门,一边懊恼地咕哝,“差点把话传漏了。”

使者没有注意,他面前的范斯高·阿尔达梅的表情,正在变得越来越恐怖。

“你是说,你的维内塔阁下,”阿尔达梅的喉咙里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想让我们出卖部下,然后自己苟活?他把这个叫做生意?”

使者有点被吓到了,虽然他也见过了血,但孤身入敌营的压力和打仗是不一样的,尤其是他还要直面另一个经验、气场都远胜与自己的人。

但他还是竭力挺直腰板,迎击惊涛骇浪,“没错!”

“那你回去告诉他,”阿尔达梅重重一巴掌拍在使者的肩膀上,拍得后者膝盖一颤,“我也和他做一笔生意——我不要别的东西,我只要一头狼。只要‘狼之血’肯投降,我保证他当常备军军团长!”

范斯高·阿尔达梅的话分明是在反讽,可惜却是媚眼抛给瞎子,因为使者压根没听出来。

只见名为马季雅·劳尔的半大小子听完阿尔达梅的话,重重一点头,拍拍屁股,竟直接走了。

在场的联省军官们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不该拦下对方。谁也没想到这傻小子这么愣,军团长说反话他都听不懂。

更没想到的是,过了一会,这傻小子又回来了。

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明显是跑着回去、又跑着回来的。

半大小子扶着膝盖,先花了点时间喘匀气,然后才开口。

“阁下说,”使者清了清嗓子,尽可能模仿某人的语气,大声道,“‘范斯高·阿尔达梅,你自己都没当上常备军军团长,哪来的脸给我许诺?’。”

不等范斯高·阿尔达梅发作,使者补充道:

“阁下还说,他倒是真有给您一个常备军军团长的位置的本事。不过仗都已经打到了这个份上,哪怕您愿意投降,您也只能去编筐!”

范斯高·阿尔达梅的表情顿时变得难看无比,他的脸颊先是变青,然后变白,最后变成血红。

“滚!”阿尔达梅咆哮如雷,“那就战场上说话!打个你死我活!滚!”

使者不为所动,只是点了下头。

眼看这傻小子又拔腿要走,托马斯·海默赶忙出声,“等下!”

使者停住脚步,不解地看向中校。

“回去告诉温特斯·蒙塔涅,”海默中校温声道,“他的‘生意’,完全是在羞辱我们,我们绝不会接受。如果他真想谈判,就拿出些诚意来。”

“阁下说,他也只给你们这一次机会。错过这匹马,再想套,你们也套不着了。”使者话锋一转,“不过阁下还说,买卖不成情谊在。如果你们不愿意做这门生意,他还有另一个生意可以和你们做。”

“什么?”托马斯·海默冷静地问。

“阁下说,”使者已经明显没之前那么怕了,他故意顿了一下,“他可以给你们水。”\r\u2029

\u2029[抱歉让大家等了这么久,这周状态太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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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喝水撑不过三天,放到现实世界里,阿尔达梅都渴死了,可我却请了四天假,想想都荒唐,(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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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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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书友们的收藏、阅读、订阅、推荐票、月票、打赏和评论,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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