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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远方来客(九)

与此同时,温特斯尚不知道卡曼也有了客人。

虽然大教堂那边的情况让温特斯放心不下,但现时最要紧的事务,还是招待两位从维内塔来的贵宾。

温特斯从不认为只因他是海蓝人、是维内塔人、是安娜的爱人,海蓝人、维内塔人和纳瓦雷商行就会无条件站在他这一方。

海蓝人只会无条件站在金钱身旁;

而维内塔人——究竟有多少维内塔人认为自己是维内塔人还不得而知;

至于纳瓦雷商行……

首先,纳瓦雷夫人也是生意人;其次,纳瓦雷夫人没来找麻烦,温特斯已经无比庆幸;最后,比起向纳瓦雷夫人索要什么,温特斯觉得,他证明自己能向纳瓦雷夫人提供什么的需求更紧迫一点。

所以温特斯也不认为,费尔南多·利奥会没有目的地将两个陌生人带到他的家中。

虽然利奥先生尚未吐露来意,但通过两位客人的身份,温特斯大致猜出了一些眉目:

壮汉“尼科洛·波罗”来自百花城的佩鲁齐商行,而按利奥先生的介绍,佩鲁齐商行应该是维内塔数得着的陆上行商;

温特斯不熟悉百花城,也不了解旱地商帮;

不过,以当前帕拉图与维内塔之间水路断绝的状况,要想恢复两地的货物来往,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陆上商路之上;

如果走陆运,那么就到了佩鲁齐商行能使上力气的地方;

反过来说,既然尼科洛·波罗能和费尔南多·利奥一起出现在温特斯的客厅里,说明纳瓦雷商行已与佩鲁齐商行联手,打算从即将兴旺的陆路贸易中分一杯羹。

换而言之,如果将三位客人视为一门生意的三个合伙人,那么尼科洛·波罗的本钱,就是佩鲁齐商行的运力。

费尔南多·利奥的本钱,应该是纳瓦雷商行,也可能包括温特斯·蒙塔涅。

至于科纳尔家族的“马泰奥·科纳尔”,他的本钱,根本不必猜。

因为“本钱”一词,就已经道出黑瘦老者的“本钱”。

这世上除了坑蒙拐骗、杀人放火的没本营生,无论做什么买卖,都需要钱,买卖越大,需要的钱越多。

甚至某种意义上,没本营生的成本才是最高昂的,因为没钱,从业者就得拿命去搏。

而每个海蓝人都知道,科纳尔家族富可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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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纳尔”这个姓氏,在海蓝并不属于最古老的那一批。

它无法被追溯到第一位总督被选举出之前的某位古代护民官,也不属于公社时代的某位大人物。

虽然飞黄腾达之后,科纳尔们也给自己编了一套“在古帝国土崩瓦解的那场浩劫中逃难至海蓝的大贵族的后代”的出身;

但老海蓝人都知道,科纳尔家族可不是什么“世家”,连“新贵”也很难称得上——在海蓝,哪怕是“新贵”的祖谱,也得三百年起步。

而在圣马可大教堂的金册上,一百五十年之前的记录里面,找不到科纳尔家族的新生儿的名字,哪怕当时他们已经富甲一方。

直到帝国历409年,第四次城邦战争,元老院迫于资金压力,公开售卖海蓝大议会的席位,科纳尔们才得以跻身大议会,摇身一变成为有资格在金册上登记后代姓名的“贵族”。

科纳尔家族的先祖,只是一个连名字都没能留下的平民,与同时代千百普通海蓝人一样,终日摇着船桨,在内河水网中穿梭,用咸鱼与海盐与陆上居民交换谷物。

他们一面要提防芦苇丛中可能射来的暗箭,一面要忍受内陆贵族的盘剥,而后者有时比前者更恐怖。

虽然随着海蓝公社的壮大,从事内河商贸的海蓝人的处境有所改观:

驳船的吨位越来越大,所受保护也越来越周全,甚至出现了有护航的大型商船队,每年浩浩荡荡地驶向帕拉图;

海蓝人也开始有底气与内陆的统治者们讨论更合理的税率;

但这些都并未改变科纳尔家族的命运,真正改变科纳尔家族命运的,是海蓝作为一个整体,开始将注意力转向海洋。

随着两山狭地从古帝国崩溃之后的混乱中恢复,人口增长加大了对于海外商品、尤其是东方奢侈品的需求。

另一方面,随着城镇扩张,越来越多的手工业制品也需要出口。

于是,海蓝人的目光,逐步从内河投向海洋。

科纳尔家族的祖先们正是乘上这一轮东风,才有今天的海蓝首富。

所以科纳尔家族的发迹史,就是海蓝的海外扩张史。

数代名讳已不可考的科纳尔们,都是以水手的身份,登上了前往海外的桨帆船。

彼时的海蓝商船上,水手与行商之间的界限很模糊。

必要时,押货的商人也得坐到凳子上摇桨。

水手则被允许在“船箱里和桨凳下”携带一定量的免运费商品自行贩卖,因此水手也可以被视为本钱较少的商人。

通过在沿途各港口叫卖随身货物,科纳尔家族的祖先们一点点积攒本金,经历数代人的惨淡经营,终于有一个科纳尔能够作为商人、而不是以水手的身份登上桨帆船。

而那个科纳尔选择投身于一项在当时看来颇有争议、日后却成为海蓝的支柱的行业——奴隶贸易。

彼时,大公教会虽然允许奴役异教徒和无信仰者,却在为异端是否可以被奴役而争论不休。

但科纳尔们并不在乎这些区别,他们只是在延续一种比公教信仰历史更悠久的赚钱方式。

接下来几代人的时间里,科纳尔们把西方的奴隶卖到东方,把东方的奴隶卖到西方,把南方的奴隶卖到北方,又把北方的奴隶卖到南方。

总而言之,哪里有海蓝商船,哪里有奴隶生意,哪里就有科纳尔的身影。

在此期间,科纳尔们又发现了一个新商机——卖木材给异教徒。

信仰异教的撒拉森人的土地干旱少雨,木材是他们急需的战略资源。

而金顶山脉、遮荫山脉与帕拉图内陆生长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梣木、松树、冷杉和山毛榉。

尽管教宗和皇帝——不管是东边那位还是西边这位——都三令五申禁止对异教徒出口木材,就像他们禁止向异教徒出售奴隶。

但撒拉森人的黄金白银是实打实的,皇帝和教宗的话又值几个钱?

财富在呼唤,就和同时代的其他海蓝人一样,科纳尔们对皇帝和教宗的禁令置若罔闻,“义无反顾”地参与进了利润丰厚的木材贸易中。

砍伐自金顶山脉的木材填满了去往东方的货舱,来自异教徒的金银也装满了海蓝人的口袋。

科纳尔家族的生意做得越来越红火,海蓝人在地心海的势力也在蒸蒸日上。

天量的木材供应大大刺激了海蓝的造船业,铁、麻绳和沥青对于海蓝人而言也不难获取。

于是海蓝人不仅给自己造船,也把船卖给别人。

当海蓝既拥有船舶,又通过向异教徒出口奴隶和木材获取大量贵金属,她就逐渐把从内海到科斯坦丁尼耶之间贸易控制在自己手中,并将目光投向更遥远的“日出之地”。

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科纳尔家族开始涉足远东贸易。

要知道,长距离贸易最大的难题,是找不到值得信任的人。

大海茫茫,消息传递的时间动辄以月计,东方航线更是以年计,谁也不知道那些没能按时抵达港口的船只遭遇了什么。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科纳尔家族发展出一套极具胆识与开创性的经营策略,并为后来的众多海蓝商行所效仿。

他们将家族成员分遣至各个贸易节点,就像播撒种子。

由于科纳尔家族人数众多,又异常团结——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所以在前往远东的航线上,凡是有港口的地方,就有“科纳尔”的存在。

而每一个科纳尔,都对其他科纳尔的债务负有全部责任。

这种无限连带责任的合伙模式,令各个港口的本地商人都更乐意与“科纳尔”做买卖。

因为他们知道,眼前这个“科纳尔”死了或者赔了都没有关系,总会有另一个“科纳尔”过来,接手前者的生意、偿清前者的欠款。

不过,这种经营方式也意味着科纳尔家族要承担极大的风险。所以财富积累的越多,科纳尔家族的经营就越保守。

当科纳尔家族成为海蓝公认的首富家族时,他们也成为了海蓝最谨小慎微的一群人。

所以,温特斯不禁好奇,是什么使得一个老“科纳尔”,刚从极东之地返回故土,立刻又马不停蹄地来到联盟的西部边陲?

是因为思乡之情?

温特斯的确听说过这样的故事——科纳尔们无论在异乡漂泊多少年,最后都一定要回到海蓝长眠。

但检视黑瘦老者,温特斯没有在他身上找到一丝对于故乡的眷恋。

马泰奥·科纳尔的谈吐中,反倒是隐隐流露出对于如今的海蓝上层社会贪图享乐、骄奢淫逸的鄙薄。

那么,是保守的科纳尔家族感受到了某种威胁,所以决定收缩对于远东贸易的投入,把注意力重新转向内陆吗?

温特斯很好奇这一点。\r\u2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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