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我睁开眼,发现自已不知何时睡着了。
耳边,同门弟子朗诵着清静经,平日里待我最好最好的师兄玄云推了推我,将我唤醒过来。
“你竟会在讲学时犯困?”我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我埋下头,低声朝他道歉,思绪却飘回梦中。
当年宗主将我捡回青峦宗时,她反复从我身边路过三次,最终蹲下身对着我长叹出一口气,她说,孩子,你是无心之人。
她话音刚落,一阵狂风突然吹起我们二人的衣襟,她望向天皱皱眉,不再开口。
那日乌云漫天,大雪纷飞,我走在她身后拽紧衣衫,寒风本该吹得我瑟瑟发抖,我却完全感受不到寒冷,无心之人?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于青峦宗中,众师兄师姐待我如亲,令我感念不已。然而,每当我尝试诉此情,唇齿间却似被霜雪所封,心中沉静,无法开口。日子渐长,我亦觉察到自身之异,终于渐渐明白宗主的昔日之言——
我乃无心之人。
不可抗拒的天命如锁链般捆绑着我,我无力挣脱,却能聆听天道之音,被赋予守护苍生的重任,我并非我。
那一年,凶兽肆虐,大地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我深知责任所在,义无反顾地投身于抵御凶兽的战斗中,如同过往的每一次。
剑光闪烁,我身受重伤,鲜血染红了衣袍,也许是我的血,又或是凶兽的血。我看见宗主伫立山门前,她目光如炬,似烈焰燃烧,穿透我的双眼,直抵我心,那一刹那,我喉间涌起一股腥甜,却强行咽下,不让血液流出。
“……你不该这样对他。”她喃喃自语,抬头仰望苍穹。
她在说,我在听,也许我们都明白话语中的意义。
自那日之后,宗主闭关修炼,而我则顺应天道指引,收下此生唯一一名弟子。
再然后……
回忆闪过脑海,我迈步于时间缝隙之间,此地乃是极黑之渊,亦是极寒之境,四周寂静无声,唯有我自已的呼吸在冷冽的空气中凝结成霜。
时间缝隙里光阴的流逝不同于外界,司邈,已在此独自徘徊了上万年。
走了许久,我驻足凝望,站在不远处望着眼前的两个人。
他们长着完全相同的脸,不远处,两位身影映入眼帘,他们面容无二无别,皆是我的弟子——司邈。
只不过他们一人处境狼狈,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另一人身穿金龙玄袍,头戴玉冠。
“奇怪,难道是空间术法出了问题……这里是何处?你又是谁?”身着金龙玄袍的【司邈】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他朝地上的人踢了一脚。
“滚。”躺在地上的那人避开身侧,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漠。
“你竟敢……如此无礼?”语气中充满了惊讶与愤怒,他停下脚步,目光紧紧锁定在地上那人的身上,“你究竟是谁,怎会与我长得一模一样?你好大的胆子!”
“呵……我即是你,你即是我,听懂了吗?”
“你是我?”【司邈】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极为嫌弃地说道,“你这般落魄,犹如过街乞丐,不会以为幻化成我就能改变什么吧?你这样的人怎能与我相提并论,无稽之谈,真是令人发笑。”
“哈,”躺在地上的那人冷笑出声,“你笑吧,但我劝你,在我杀你之前快滚,别烦我。”
另一人听闻,似乎是气急,他们毫不留情地厮打起来,两人瞬间便纠缠在一起。
我站的很远,隐匿住气息,他们二人都没能注意到我的存在,对于这两个司邈,我早已习以为常,因为这里是时间混乱之地,司邈曾已与无数个自已的幻影交锋过。
身穿金龙玄袍【司邈】的眼中闪烁着冷酷与决绝,他猛地冲向对方,双手如同铁钳一般狠狠地掐住了对方的脖颈。
命门被掐住的司邈立刻反抗起来,他伸手扣在对方的脸上,狠狠插入其双目,指甲深深刺入,疼痛令他发出凄厉的惨叫。
然而,司邈却不为所动,他手上的力度反而更重了几分,血液开始流淌,最终,仿佛要将对方眼珠抠出来的力气让另一个【司邈】松开了手。
也就是这一下,司邈反掐住对方的脖颈,渐渐地,【司邈】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你……混蛋……嗬……”他的声音犹如来自黄泉之下的恶灵。
终于,在一声沉闷的骨骼断裂声中,对方的脖颈被司邈彻底掐断。他的身体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双眼依旧睁大,但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气,化为灰尘散去。
这情景不像是厮杀,倒像是喝血、嚼骨、吃肉,想要将对方吞噬殆尽。
司邈冷冷地目光落在我所处的角落,不过片刻,又躺回到地上,闭上双眼休息。
我站在原地,我知他看不见我,因为我已隐匿住身形。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那是怜悯,是感慨。我何时起,竟也拥有了“人”的情感?我轻叹一声,转身准备离开。
“站住。”
身后传来的声音冷硬而坚定,我没有停下脚步。
“我叫你站住!”
我默然片刻,依旧没有停下脚步,朝着黑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