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现在不怕?”
“你现在是老油条,万年老毒物。”
“我当你是夸我了。”周靳声扬眉,眉峰一高一低的。
“本来就是夸你的,能被人夸万年老毒物也是你的不事。”程安宁更加理所应当,反正到这年纪,周靳声也不是什么小卡拉米,他有的是本事,“而且真犯什么事的话,你都这把年纪了,好了,后面的话我就不说了,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周靳声确实知道,她放个屁,他都知道她在打什么注意,说他坏,她自己不也是,花花肠子可不少,只不过她的道德感比较重,没他那么无所谓,她不会主动伤害别人,要别人触犯到她的利益了,她才会被触动技能。
程安宁其实觉得人坏一点没什么不好的,但也不能太坏,这个坏得有一定限度,说白点,可以自私,但不能太自私,可以自我,也不能太自我。
跟吃饭喝水一样,都有个度。
程安宁心血来潮,将周靳声的备注名改成老毒物,一旦上瘾,难以戒掉的那种毒。
比如现在的周靳声,越老越有味道,是历经世事,千帆过尽的沉稳和游刃有余,什么都见过,但仍旧能保持一颗平常心,不骄不躁。
爱一个人,爱他的所有。
这天晚上去张家吃饭,张贺年不下厨做饭了,是家里保姆阿姨做的,一手的粤菜,堪比国宴级的大厨做出来的味道。
正所谓鸡有鸡味,招牌的姜葱鸡、白斩鸡,无鸡不成席,还煲了一天的老火靓汤。
张贺年语重心长说:“别喝那么多汤了,一把年纪,消化不了,嘌呤高啊。”
秦棠说:“又不是给你喝的。”
程安宁笑嘻嘻问:“你们现在不会还有那什么生活吧?”
张贺年差点呛到,说:“你们还有啊?”
这桌可没有小孩子,都是大人,什么话题都能聊。
周靳声沉默。
程安宁说:“你们先说。”
秦棠不参与这话题,她默默吃她的饭,
难为情死了。
张贺年挑眉,说:“为什么要我们先说,你们先说,谁先问的谁先说交代,坦白从宽,抗击从严。”
周靳声也不参与话题,但是坚决不喝汤,他的膝盖时不时疼,喝不了汤,海鲜也吃不了,烟酒全都戒掉了,清淡饮食,青菜都是白灼,不放酱油了。
程安宁也不乐意:“有什么不能说的,老张,棠棠害羞我能理解,你还害羞啊?”
“老周不也害羞?”
周靳声语不惊人死不休:“难道你们没有?”
秦棠:“……”
张贺年说:“哇,你们老当益壮啊,可以啊,雄风不减当年。”
程安宁在桌下狠狠掐了把周靳声的大腿,胡说八道什么呢,一把年纪的人了,这面子还死要,知不知道死要面子活受罪。
周靳声就这臭毛病,打肿脸充胖子。
于是一晚上都被张贺年调侃,说什么他那还有鹿茸啊当归啊,补肾气的,多拿些回去吃,别把身体搞虚了。
一口一个又不是小年轻了,不用拼三胎,得保重。
程安宁想掐死张贺年的心都有了,就在那笑,程安宁就问秦棠:“你和张贺年结婚这么久,有没有想要离婚的冲动?”
秦棠:“……”
张贺年说:“唉,你可别挑拨离间。”
程安宁来劲了,说:“棠棠,要是老张走得早,我给你介绍个帅老头吧。”
张贺年气笑了,说:“程安宁,你丫的,真的是忘恩负义!”
……
九点多,周靳声和张贺年去书房下了会象棋,张贺年看他戴眼镜,问了句:“戴老花镜啊?”
“你才戴老花镜。”
“那你戴什么眼镜,我还以为你老眼昏花看不见了。”
周靳声说:“年轻的时候用眼过度,有点近视,戴着看得清楚点。”
“那还不是老眼昏花。”
“你不老眼昏花你眯什么眼,把眼睛睁开!”
张贺年就嘴硬,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老,就不戴眼镜,除了开车的时候偶尔看一下,怼不过他,他又换个切入口:“你这头白头发挺帅啊,染的还是一夜白头啊?”
周靳声说:“你才注意到?”
“早就注意到了,忘了问,还以为你一夜白头。”
“染的。”
“啧,帅啊,妈的,都这把年纪了你怎么还这么闷骚,还学人家小年轻染头发,还染白,不对,还有点金,这黄不拉几的。”
张贺年是真嫌弃。
周靳声说:“你羡慕啊?”
“羡慕个der,你别给自己脸上尽贴金,我可不像你那么闷骚。”张贺年啧了声,吃掉他的炮。
周靳声慢悠悠的,说:“你就像个公园里下象棋悔棋的犟老头,嘴硬。”
“怎么说话的,什么嘴硬?我哪里犟了。”
“你自己没察觉问题吗,你这幅样子还不犟?”
张贺年叹息一声:“唉……”
“又干嘛?”
“前几天和棠棠聊到了死亡的话题,我大她那么多,总归要先走的,她就掉眼泪,一整天不理我,年轻的时候觉得大她几岁挺好,吃的苦比她多,她还小的时候,我青春叛逆期,等她长大了,我也成熟稳重了,可以保护她,疼她,哄着她,到了这年纪,就操心起来会比她先走。”
不止周靳声有这方面的困扰,张贺年也一样。
生老病死谁都要面对。
周靳声没说话,嘴角微抿。
“棠棠现在还年轻,身体健康,我时不时这痛那痛的,和礼礼也说过,礼礼让我别胡思乱想,不舒服就去医院检查,现代人长命百岁的多,我这不是担心有什么意外吗。”
张贺年的担心,也是周靳声的担忧。
但他们都没有办法,周靳声也只是劝他:“过好当下,别想那么多了,风风雨雨都走过来了,多少有情人没有圆满,更别说在一起相伴一生,子女绕膝。”
“是这个理,但人嘛,总归是贪心的,我还觉得这辈子不够,想多陪她一段时间,下辈子也行,下下辈子,不过人死了,都没知觉了,哪来那么多什么下辈子,下下辈子。忽悠小孩子的罢了。”
周靳声没说话,吃他的将军。
他赢了。
张贺年诶了声:“你是真不留情面啊,这都能吃到。”
“行了,别多愁善感了,人嘛,总会这样,黄土一捧,什么都管不着了。”
周靳声说:“对了,最近这段时间多看着点家里的孩子们,周秉南回来了。”
“就是那个周宸的儿子?”
“嗯。”
张贺年说:“我知道,打过招呼了。”
周靳声说:“这次回来估计没那么简单,他找了资本当靠山,费这么大劲都要回来,看来是有什么必要做的事。”
“也不用太担忧,家里这么多人。”
周靳声说:“希望吧。”
“别希望了,给孩子们一个锻炼的机会,不经历点事,怎么能看到彩虹,谁当年不是这样过来的。”
“你心态倒是好。”
“那还是没你好的。”张贺年这点上还是佩服周靳声的。
……
晚上回家路上,周靳声的膝盖有点不舒服,开不了车,程安宁来开的车,问他:“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老毛病了,是这样的。”
“你撑着点,车里没药,家里有药,一会儿就到家了。”
“老婆,别紧张,慢慢开,不用着急,这点疼还是能忍住的。”周靳声说。
南方太潮湿了,每次潮湿,周靳声的腿都疼,是那种钻心的疼,疼进骨头里的,一般止痛药已经没有用了,除非去医院打止痛针,但打多了会有依赖性,还会产生抗药。
医生也不建议周靳声打太多,这些也只能定期去针灸缓解而已。
程安宁最怕就是下雨天,下雨天他的腿就难受,寒气入侵。
回到家里,程安宁停稳车,立刻下车到副驾扶他下来。
周靳声说:“不用扶,这点路还走得了。”
“别逞强了,嘴那么硬,真是的,走吧,我扶你。”
周靳声低头看了看她,温柔笑了笑,没说什么。
到了屋里坐下来,程安宁翻箱倒柜找药贴,先帮他贴上,再去开仪器,帮他烤一烤膝盖。
周靳声这会是真走不了,以前可以自己处理,经常大晚上起来弄,被她撞见过几次,他就怕她担心,现在还是走到这一步。
小孩子不在家里,回周程路那了。
家里就剩下他们。
程安宁拿了热水袋,放在他膝盖上,能够稍微缓解一下吧,其实没有多大用处,他这毛病是旧疾,老毛病了,年轻的时候不能治愈,更别说现在了。
“不是什么大事,又不是死了,是不是,你别着急。”周靳声还有空安慰她,嘴角挂着温和平静的笑意,摸了摸她的头发。
程安宁蹲在一旁,眼眶红红的:“我怎么能不着急。”
她说:“我帮你按摩下吧,要不还是找针灸的医生来家里帮你扎几针?”
“不用麻烦了,都这么晚了,人家也要休息。”周靳声握住她冷冰冰的手,放在胸口的位置,“好了,真不着急,又不是死了,是不是。”
“你能不能别乌鸦嘴,胡说八道,什么死不死的,我说了,你要长命百岁,好好陪我。”
程安宁无法想象万一他比自己先走,那她以后怎么办,怎么熬过来,现在只要想但有这种可能,她心里就难过得无以复加。
她抬头,对上周靳声温柔漆黑的眼睛,他那有太多难以言说的情意,让她移不开视线,她抱紧他的腰,脸埋进他的胸口处,说:“你答应我的,以后不要再胡说八道了,真的很气人。”
“好,不胡说八道了,再也不说了。”
“不,你以后还会乱说,你就这德行,我可太了解你了。”
周靳声就笑,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不是说我是老毒物吗,祸害遗千年,你放心,我还会活很多年。”
何况她这幅样子,真让他先走了,他也没办法安心,是不是。
程安宁眼睛,抵上他的胸口,闷声闷气说:“你最好说到做到,敢骗我,我肯定不放过你。”
“你要怎么不放过我?”
“你不是求下辈子吗,那就下辈子不理你,不要你,虐你,让你爱而不得,让你发疯。”
“这可不行。”周靳声朗声笑起来,“其他好说,不理我不行。”
“那你对我好一点,多爱我点,不要伤害我。”
“现在对你还不好啊?”
“我说下辈子。”
“好,下辈子也对你好,挖心挖肺,没遇到你之前,绝对不破戒,守身如玉,不乱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行不行?”
程安宁掐他腰,“都什么时候了,膝盖不疼吗,还片叶不沾身。”
“不疼,有老婆在,就不疼了。”
程安宁想到他的腿,就很遗憾,这辈子的遗憾就在这里了,“希望你下辈子身体健健康康的,不要再像现在这样了,我真的很心疼。”
“好,一定。”周靳声温柔的目光里掺杂了太多太多深情,能挤出水来。
折腾到后半夜,周靳声的腿稍微好了一点,没那么疼了,涂了些药,一屋子的药味,周靳声怕她不喜欢,要去书房睡觉,被她拦住,说:“不准分床睡,你又没有不好的习惯,干嘛分床睡。”
程安宁不喜欢一觉睡醒身边空荡荡的,她要睁开眼就看到周靳声,心里才踏实。
周靳声于是又在房间里睡觉。
猫咪在房间里飞檐走壁的,程安宁没有理,她窝在周靳声怀里,抱着他的腰,说:“周靳声,我很爱你。”
“今晚怎么了?有感而发?”
“不行吗。”
“行,太行了。”
她现在其实很少撒娇,更别说蹭着他,抱着他,像是没满月的小奶猫。
周靳声吻了吻她的额头,“好了,别想那么多,睡觉了,明天一块去爬山。”
“还爬山啊?你这腿不要了?”
“多锻炼锻炼,不然这样也不是办法。”
“不行,别爬山了,要不你坐轮椅,我推着你。”
“这么着急想我坐轮椅啊?你好歹毒的心。”周靳声没个正经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