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东京,长街上霓虹灯从东往西依次亮起,夜色中的东京又由素衣的运动女孩变成了诱惑的御姐,灯红酒绿的意味渐渐浓郁。
一家被称作“神田”的餐厅中,有人在露台上铺上了一张张榻榻米,长桌上摆着一整条重达两百公斤的深海蓝鳍金枪鱼,光明如镜的本烧厨刀把鱼腹切开,鱼腩肉就像粉红色的大理石那样,围绕着这道主菜的是照烧河豚、碳烤多春鱼、牡丹虾刺身,酒壶中冰着醇厚芬芳的清酒。
伊达诗织揭开蒸锅的盖子,全身橘红的帝王蟹出锅,她从一旁抄起餐刀二话不说就开始拆蟹,把雪白的蟹肉码在冰上,旁边有调好的山葵泥和海鲜酱油,很多人都觉得她是一个满脑子都是科研和黄色笑话的技术宅,但很少有人知道她其实还是一位资深老饕,全日本绝大多数的高级餐厅都留下过她的足迹,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搞科研。
而坐在伊达诗织对面的是一名仪态优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韵味的女人,即便她今天穿了一身较为宽松的和服也难以掩盖其下炸裂的身材,而这位美正是出身于真田家的家主,真田幸惠。
“诗织,信阳公之前总是说你喜欢来这家店,我原本还不太相信,没想到这里的东西味道还真不错,比我在熊本吃的东西要好吃多了。”
真田幸惠抿了抿醇香的清酒,脸上流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神情,抽出一张手帕优雅地擦了擦嘴唇,然后从身旁的那个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手提包里拿出口红和化妆镜补起了妆来。
“幸惠妈妈,您要是也喜欢这里的料理,那我们以后常来就好了,您这些年不常来东京,城里新开张了很多味道不错的料理店,有时间的话我带您在东京多逛逛吧。”
伊达诗织放下手中的餐刀,相比之下她的动作就要粗犷了很多,这倒是很符合她单臂就能提着加特林机枪与人战斗的风格,不过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个平日里脾气火爆的女孩在面对真田幸惠时明显要收敛了许多,很难想象能将一头母老虎驯服成一只乖巧猫咪的人居然是这样一个温文尔雅的人。
如果此时有其他人在这里的话一定会为伊达诗织刚刚对真田幸惠的称呼而感到惊讶,她称呼真田幸惠时使用的居然不是阿姨或者女士,而是妈妈。
事实上即便是在两人的家族当中也很少有人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毕竟平日里除了召开重大会议之外两人几乎都不在同一座城市中,而且在家族中担任的职位也不尽相同,所以平日里家族中几乎很少有人见到过唯二的两位女性家主私底下的相处模式。
“我这次来东京也只能短暂地停留几天而已,不过看到诗织你还是这么有精神的样子就已经很满足了。”
“什么嘛,您这次来东京又是织田叔的任务吗?”
“嗯,今天凌晨发生在东京湾几海里之外的那场大爆炸你应该已经听说了吧?”
伊达诗织点了点头。
“发生了这种事情就算不想知道都很难,那场爆炸的规模实在是太大了,就连在涩谷都能看到冲天的火光,半边的天都被点亮了。”
“我这次来东京就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来的,诗织你知道那场爆炸事故是怎么发生的吗?”
“朝日新闻上说是石油运输船触礁产生的爆炸,但我猜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吧?”
“具体原因目前还不清楚,不过家族中的人都猜测本次事件和蛇岐八家有关,毕竟能在东京弄出这么大的事情还能控制住媒体的也就只有他们了,而一旦牵扯到了蛇岐八家,就必然和龙族有关。”
真田幸惠放下手中的手帕,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也许...他们就快要找到那枚胚胎了,不,我想那枚胚胎应该已经孵化完成了。”
“果然和那东西有关啊,怎么说呢...虽然这些事情都在预料之中,但真正到了发生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有些震惊。”
“毕竟是牵扯到龙王的存在,就算弄出再大的动静也是情理之中,你那边的情况如何?听信阳公说你最近可是忙的很。”
“织田叔说得没错啊,原本我只需要管理家族的情报部门就好了,可现在我又要盯着鸣神研究所的实验,又要处理全国各地传回来的情报,除了这些之外我还得抽空充当一下保姆的职责。”
说到这里伊达诗织一脸疲倦地趴在了餐桌上,圆润的脸蛋瞬间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瘪了下去,此时的她就像是一个在外面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之后回到家中和母亲撒娇的少女,也只有在面对真田幸惠的时候她才会流露出如此小女孩一般的姿态。
“说起这个,你负责的那孩子怎么样了?你们相处得还好吗?”
“您是说秀谦么?我俩相处得还算比较融洽吧,虽然那孩子最近执行任务的时候变得越来越冷酷无情了,但在面对我的时候还是很听话的,唉——本来带他来东京只是想着让他慢慢适应一下新生活,顺便再完成一些简单的任务熟悉一下家族的业务,可没想到那家伙的成长速度居然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家族最近刚刚弄到手的那台声纳探测器您知道吧?就是那孩子一个人搞回来的。”
“这还真是...进步神速啊。”
真田幸惠感叹道。
“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这孩子的性格和刚来到家族的时候简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个月之前的他还是一个唯唯诺诺,没什么主见的废柴,现在却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没有感情的杀手了,您还没见过他动手杀人时候的场面吧?十几个配有手枪的黑帮男人在他面前连五秒钟都撑不住,那根本就是单方面的屠杀,而且从始至终他的脸色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听起来是个很有趣的孩子,有机会的话倒真想认识一下他,不过看你的样子,好像对此并不是很满意?”
真田幸惠话锋一转,作为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了解伊达诗织的人,她很敏锐地就从女孩的话语当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情绪,而听到她的提问,伊达诗织先是愣了愣,随后便抓起一旁的清酒猛猛地灌了一口,醇香的酒水顺着她雪白的脖颈留下,很快女孩白皙的脸蛋上就浮上了一抹绯红。
“其实也不是不满意...只是觉得那孩子很可怜。”
“可怜?虽然我没怎么接触过那孩子,但我听说他之前不过是一个来自一个贫穷乡村里的孩子,家里面还欠了不少债务,加入了家族之后虽然不能说变得有多么富裕,不过至少也算是有了一些资产,他的母亲也过上了不错的生活,怎么看都应该是一件好事吧?”
“幸惠妈妈,我说的并不是物质条件这方面啦,而是...我感觉他变得越来越不像之前的自己了,东京这座城市对他来说就像是个盛满了墨水的大缸,而他就是一张正在变得越来越黑的白纸,那孩子从小到大就从来都没有为了自己活过,他好像一直都是在为了别人而存在的,之前是为了自己的母亲,现在则是成为了织田叔的工具。”
“在你织田叔叔的眼里,所有人都是他为了完成目标的工具罢了,那孩子是这样,我们又何尝不是呢?只是我们大家都愿意为了他的那个梦想而付出,所以才一直跟随着他到今天不是吗?那个孩子也是这样,为了自己最爱的人而成为了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他的意识深处,他现在就像是被恐惧之土活埋的人,但他正在往外爬。”
“您说得很有道理...可是距离他的极限还有多远?”
“这种事情谁有说得清呢?也许他永远都爬不出来,直到他死的那一天。”
“什么?他难道不是织田叔精心挑选的接班人吗?”
伊达诗织惊呆了,真田幸惠却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亏你还是家族的首席工程师,跟了信阳公那么久,还不知道那个疯子的秉性么?被他选中的人,都得是能够放上棋盘、能为他作战的棋子。我明确地告诉你好了,没有任何备份方案,也没有救援计划!给这孩子的待遇跟给其他普通士兵的待遇是一样的!”
“怎么会这样...”
伊达诗织呆呆地坐在那里,这个上过战场、杀过人和怪物的年轻女孩本以为自己已经见识了世界最残酷的那一面,可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无知得就像那个刚刚来到鸣神研究所时的男孩。
“如果这孩子连这点考验都经受不住,那他对信阳公还有什么意义呢?不如死在任务当中就好了,但那个孩子一定能做到吧?有时候你也要相信这些穷小子们说的话,他说他能够成为信阳公所期待的样子,那么他就一定能完成这个目标,他还要活着去见他的妈妈和好朋友...有那么强烈的意志在,又怎么会做不到?”
真田幸惠斩钉截铁地说道,伊达诗织注视着她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苦笑了一声。
“看来我还是太幼稚了啊,和他相处了这么久,结果对他的了解却还不如您一个从来没有见过他的人。”
“说到底还是你和人打交道的时间太短啦,人这种生物很简单,却又很复杂,说实话我还是很希望你能和这孩子走得近一些的,你之前要么就是整天对着电脑发呆,要么就是和那群人不人鬼不鬼的生物待在一起,时间久了我担心你的心理状态会出现问题的。”
“也没有这么严重吧...”
伊达诗织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也只有在面对真田幸惠的责备时她才会变成一个甘心认错的小女孩,换做是别人敢这么和她说话的话,她早就撸起袖子冲了上去。
“你现在的样子就比之前要好多了,至少看上去总算有了点女孩子的样子,我刚把你领到家里的时候,你就跟一头小狮子似的,遇到什么不顺眼的东西都想着直接砸掉。”
“是啊...如果没有您的话,恐怕我早就饿死在哪个街头小巷子里面了吧。”
伊达诗织越说头埋得越低,到最后只能听到从她口中传来一股蚊子般的嗡嗡声,真田幸惠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坐起身来披上了一条丝巾。
“差不多到时间了,今晚的晚饭就吃到这里吧。”
“诶?您这就要走了吗?我点了这么多东西您还没吃呢。”
“我今天来这里本来也不是为了吃晚饭的,只不过是想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而已,现在看到你精神这么好,我也就能放心去执行任务了。”
“您还没有告诉我您的任务是什么呢,需要我帮忙吗?”
见到真田幸惠要离开,伊达诗织急忙从座位上爬了起来,真田幸惠微笑着看着女孩跑到自己面前,宠溺地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小丫头来帮助我了,我虽然上了年纪,但还没有没用到这个地步。”
“长了这么大从来都没有和您一起执行过什么重要的任务呢...说出去谁会相信我是您的女儿?亏得俗话还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呢。”
“当然是因为你是家族里不可多得的天才啊,如果你出了什么事的话可没有人能够替代你的位置,冲锋陷阵这种危险的工作还是交给我们这些可有可无的人去做就好了。”
“冲锋陷阵?难道您这次要去指挥战斗吗?”
伊达诗织精准地捕捉到了最重要的信息。
“家族在蛇岐八家中的眼线传回来的情报,他们在东京市郊租借了一处大型工厂,似乎是准备大批量制造某种东西,我得弄清楚他们在搞什么,如果能够抢到手的话就更好了。”
“大型工厂么...他们一定会在那里布置很多人手吧?”
伊达诗织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可是后者的脸上却是一副深邃的笑容。
“这个嘛...就不劳你烦心了,这一次蛇岐八家的内部自然有人来接应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