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昊天愣住了，眼神微微变化。
他没想到陈然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件事，也没想到陈然的母亲……是不会说话的。
他下意识想开口说点什么，可又怕自已的反应不合适，于是只能沉默着，看着陈然的表情。
陈然轻轻抿了抿嘴角，脸上的神色有点平静，但指尖却微微收紧，露出了他内心的不安。
他又道：“她不是天生的，是后来生病……”
话说到一半，陈然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往下讲，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
李昊天安静地看着他，半晌，他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惊讶的表情。
李昊天望着陈然的低下去的侧脸，心里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
他从没听陈然提起过自已的家人，偶尔问起，对方也是轻描淡写地带过，他本以为是普通的疏远，或者不愿意被家人过多干涉，可现在，他才意识到，真正的原因比自已想象的复杂得多。
妈妈不会说话。
这简单的几个字，让李昊天隐约窥见了陈然一直不愿示人的那部分世界。
一个孩子，在成长过程中无法听到母亲的呼唤，那种孤独和压抑，他根本无法想象。而陈然一路走到今天，独自面对现实的重量，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沉重得多。
李昊天突然明白了，陈然那些看似不经意的沉默、偶尔的情绪低落，甚至是对“家”这个话题的刻意回避，并不是单纯的冷漠，而是隐藏着太多的心酸和无奈。
他低头看了看陈然微微发白的指节，像是用力抓紧了衣角，又迅速松开，仿佛在掩饰什么。
李昊天没说话，只是下意识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陈然的手腕，掌心的温度传递过去，像是给了对方一个无声的安慰。
陈然微微一怔，抬起眼睛看着他。
“走吧。”李昊天语气很轻，嘴角带着一点笑意，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再不走，天就黑了。”
陈然沉默了两秒，最终也笑了一下，眼底的情绪柔和了许多。
李昊天的表情依旧是那种带着点痞气的随意，但眼神里却透着一丝说不出的温和和包容。
“走吧，”他扬起下巴示意前方，“去见阿姨。”
陈然看着他，片刻后，嘴角微微弯了弯，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迈开步子，继续朝家走去，而李昊天则跟在他身旁，步伐沉稳。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投在他们的肩膀上，拖出两道并肩的影子。夕阳渐渐沉下地平线，天空被染成了一片温暖的橙红色。
李昊天跟在陈然身后，踏上了一条铺着青石的窄巷。空气里飘着炒花生的香气，还有远处传来的狗吠声，让人有种回到了旧时光的错觉。
陈然的步子放得很慢，像是在适应什么。
李昊天没说话，只是默默地陪着他。
走到一栋淡黄色的小楼前，陈然终于停下，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头对李昊天笑了笑：“到了。”
李昊天点点头，看着他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手指在钥匙链上停顿了一下，才插进锁孔，拧开了门。
“妈，我回来了。”
屋里没有人回应，只有厨房里传来一阵细微的锅铲碰撞声。
陈然熟练地换了鞋，李昊天在门口站了一秒，随即也脱了鞋，跟着走进去。
屋子不算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客厅里摆着一张旧式的布艺沙发，电视机上放着新鲜的插花，墙上挂着一张已经有些泛黄的合照——照片里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女人笑得温柔，男孩则有些拘谨，眼睛却亮亮的。
李昊天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小时候的陈然。
“妈。”陈然又喊了一声，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
这时，厨房的门帘被掀开，一个瘦削的女人端着一碗热汤走出来，看到陈然的瞬间，她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露出笑容，眼里满是温柔。
她的五官和照片里的模样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一些痕迹，嘴角的笑容依旧温暖，但眉眼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没有说话，只是放下汤碗，然后走到陈然面前，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力道很轻，像是在确认他是不是真的站在这里。
陈然笑了笑，主动伸出手，回握住她的手掌。
“妈，这是我朋友李昊天。”
女人的目光温柔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眼里带着欣喜，好像是在说“欢迎。”
李昊天连忙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乖乖地喊道：“阿姨好。”
女人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着点了点头，抬起手比划了几下。
陈然看了一眼，随口翻译：“她问你饿不饿，饭快做好了。”
李昊天愣了一下，赶紧摆手：“不不不，我不饿，阿姨您忙您的。”
女人笑了笑，又比划了几下。
“她让你随便坐。”陈然说着，自已已经走去厨房端菜了。
李昊天有些不太适应，但还是听话地坐在了沙发上，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女人身上。
他发现陈然的妈妈虽然不说话，但神情里有一种特别温和的气质，动作也很轻柔，就像是怕惊扰到谁一样。
李昊天心里忽然有点难受。
他想到刚才进门前，陈然那一瞬间的犹豫，想到他一路上若有所思的表情，忽然就明白了——
这不仅仅是“妈妈不会说话”那么简单。
陈然从小生活在这样一个沉默的家庭里，没有母亲的呼唤，也没有日常的交流，他习惯了靠观察母亲的神情来理解她的情绪，习惯了不多问、不多说，甚至习惯了把自已的感受藏起来。
这个家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该有的成长环境。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
陈然正低着头，熟练地盛汤，神情很自然，仿佛这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饭菜很快端上了桌。
陈然的妈妈做的菜色丰富，有糖醋排骨，麻婆豆腐，清蒸鲈鱼，炒青菜和南瓜粥，虽不是山珍海味，但却充满了妈妈的味道。李昊天看着桌上那顿时有些感慨，毕竟他和陈然的日常饮食基本上靠外卖解决，难得能吃上一顿热腾腾的家常菜。
陈然将筷子递到李昊天手里，语气温和还带点调戏：“来，洗干净的，拿好了。”
李昊天愣了一下，接过筷子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陈然的手，温暖而微凉的触感让他心里一颤。
陈然似乎没察觉，只是顺手给他夹了一块豆腐，轻声道：“趁热吃，小心烫。”
李昊天低头看着碗里的豆腐，嘴角微微上扬，鼻尖有些发热，心里却莫名地觉得……这顿饭，格外香。
陈然的妈妈看着两人，眼里浮现一抹笑意，轻轻拍了拍陈然的手臂，指了指李昊天，又比划了几下。
“我妈说，你们关系真好。”陈然懒洋洋地翻译道。
李昊天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咳嗽一声：“呃，还行吧……”
陈然笑得意味深长：“怎么，你还害羞了？”
李昊天立刻夹了一大块糖醋排骨塞进嘴里，模糊不清地说：“好好好，吃饭。”
吃饭的过程中，陈然的妈妈时不时会用手势和陈然交流，偶尔还会夹菜给李昊天，示意他多吃点。
李昊天受宠若惊，赶紧端起饭碗：“谢谢阿姨！”
女人笑了笑，又比划了一下。
陈然瞥了李昊天一眼，嘴角带着点戏谑：“她说你太瘦了。”
李昊天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连忙摆手：“不至于吧？！别看我瘦，我有肌肉的！”
陈然妈妈点点头，又补了一句手语。
陈然一本正经地翻译：“她说你腿不错，适合跳舞。”
李昊天：“……”
不过不得不说，这顿饭吃得出奇地舒服。
家的氛围就是这样，哪怕餐桌上没有太多言语，哪怕沟通需要借助手势和表情，但只要有亲近的人在身边，饭菜热腾腾的，心也会暖起来。
吃完饭后，陈然自觉去收拾碗筷，李昊天也跟着过去帮忙，结果陈然一脸嫌弃地赶他出去：“你别碰，洗碗又不会。”
李昊天翻白眼：“谁说我不会洗碗？”
陈然挑眉：“行啊，那你来。”
李昊天撸起袖子，干劲十足地站在水池前，结果刚抓起一个碗，水龙头一开，碗就差点从手里滑出去，差点摔个粉碎。
陈然：“……”
李昊天立刻镇定地咳嗽一声：“刚刚是意外。”
陈然冷漠地接过碗，推着他往外走：“行了，高手，您歇着吧。”
李昊天无奈地摊手：“得，真是小看我了。”
他走回客厅，发现陈然的妈妈正在看着一本相册，翻到一页时，她停下了动作，抬头看向他，眼里带着一丝柔和的笑意。
李昊天走过去，好奇地瞥了一眼——
是小时候的陈然。
照片里的陈然比现在更瘦小，穿着一件略微有些旧的白衬衫，站在院子里，身后是开得正盛的栀子花。他的表情有些严肃，像是不习惯拍照，眼里却带着一点青涩的倔强。
李昊天不由得笑了：“哎呦，那时候的你可真一本正经。”
陈然刚收拾完从厨房出来问道：“你又在看什么？”
李昊天拿起相册，翻到那张照片，嘴角带着坏笑：“你小时候就这么老成吗？”
陈然走过来看了一眼，淡淡道：“那时候我妈让我笑，但我觉得傻乎乎的，就没笑。”
李昊天盯着照片看了几秒，忽然道：“要是我在你旁边，肯定逗你笑。”
陈然闻言一愣，随即嗤笑：“你怕是要把自已先逗傻吧。”
李昊天不甘示弱：“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我往那一站你就笑了。”
陈然妈妈看着两人拌嘴，眼里笑意更浓，轻轻拍了拍陈然的手臂，手势翻译出来大概是——“他很好，很热闹。”
这一夜，家里多了一个人的声音，似乎连空气都比往常更加温暖了一些。
